“上官小姐。”崔令窈的视线,不自觉落到了她脖颈处厚厚缠着的白纱上。看来她这次的确是吃了大苦头。落在脖颈上的伤口,还包扎成这般模样,怎么看都不会是小伤。上官华蕤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事实上,她也有些疑惑。她和这位温元县主并未见过,但不知为何,温元县主的眼神里居然会有一丝心疼。心疼自己?上官华蕤想嗤笑一声,可那声音在唇边,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今日见了这么多面孔,好似唯有她的心疼,是不掺杂旁的东西的。倒是难得。“春夜寒凉,陛下和县主进来一叙吧。”上官华蕤让出门口的空间,将二人迎了进来。而崔令窈二人刚一踏进去,门外不知何时冒出的婢女便悄无声息将门给关上了。崔令窈心中微惊。自己竟是半点儿声响也未曾听到,刚刚在屋外也没有看到旁人的踪迹。身旁有如此能人,这位上官小姐,还真不是什么简单的闺秀。“张嬷嬷如何了?”裴玠十分随性地往圈椅上一坐,抬眸问道。上官华蕤微挑了下长眉。陛下居然直接当着温元县主的面就问出来了,可见此事并未瞒着她。看来,倒是自己预料错了。本以为如外界传言所说,陛下只是属意温元县主为妃,如今瞧着,却并不像是那般简单的关系。陛下,倒是很信任这位县主。对陛下来说,信任和比宠爱难以交托。“离渊大人已经去地牢审讯了。人的精神还不错,只是有些惶惶然,还喊着太后必会寻她。”就算之前再得信任,在宫中地位再高,如今她也不过是个惶恐不安的普通妇人了。甚至,张嬷嬷心中也十分清楚,她失踪的时间越久,她就越危险。这份危险不是绑她的人带来的。而是来自她的主子,当朝太后。一个失踪太久的人,极有可能已经扛不住刑罚招供了不该说的东西。哪怕她将来被救回去,太后也必是失了对她的信任。那她的下场,也不外乎病逝或是意外身亡。“寻自然是会寻,可想来马上她也要自顾不暇了,奉国公那边,想来定是愤怒非常吧。”面对裴玠的话,上官华蕤轻蔑一笑。“他若是还继续站在太后那边,那也别怪我了。糊涂了这么久,也是时候清醒了。”这番话……崔令窈立刻察觉到,奉国公这对父女的关系可不像外头说得那般和睦。刚刚上官华蕤那番话若是传出去,她甚至得背一个不孝的名声。“所以,你选择用如此决绝的手段逼他站队?”这话,是裴玠问的。上官华蕤乍听这话还有些疑惑,心想奉国公府那些事你不是知晓吗?但很快,她反应了过来。这话,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问的是自己,其实关键在于一旁听的那个人。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温元县主和陛下似乎也就正式见过一面吧?陛下居然就如此看重她?还是说在旁人不知道的时候,两人早已有了交集。不过这些事和此时的上官华蕤关系都不大。既然圣上想听她的回答,那上官华蕤自然也是十分上道。“难道不该吗?我娘亲为何过身?这些年来,我为何要养在外头才能长大?她不顾我的意愿,拼命算计我的婚事。这些,难道还不够我那糊涂爹想明白吗?”上官华蕤话语中的意思,显然是直指太后害死了她的娘亲。“温元县主,既然今日陛下带你前来,想来你必是极得他信任之人,那有些家丑,我也不瞒着你了。我一直怀疑,我娘亲的死和太后有脱不开的干系。只是之前线索尽断,一直无从查起。直到我回了神都,得陛下相助,这才有了一些眉目。算计信王这件事,是我主动请缨前去的。一个林姑娘的身份,终究还是差了些。林大人已遭流放,当年留下的人脉也不一定会为了她一个孤女仗义执言。可我不同,我是他唯一的子嗣,且之前太后本就算计于我。这两重叠加,即便他知晓这一切是我主动入局算计,但依旧会为我同太后抗争。”提起奉国公的时候,上官华蕤甚至连一句父亲都不愿意唤,只冷冰冰以他来称呼。“上官小姐为母复仇,甘愿搭进自己的容貌和清白,甚至愿意赌上父女之情。这份孤注一掷的勇气,令窈佩服。”在旁人看来,或许会觉得上官华蕤疯了。她的母亲逝去多年,便是有多深厚的感情,这么多年过去,还能余下几分。而奉国公权倾朝野,是她未来的依靠和最坚强的后盾,按理说合该是好好孝顺才是。可上官华蕤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她愿意为了相处没有几年的母亲,赌上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一瞬间,崔令窈觉得仿若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为了报仇,她们可以付出一切。“我没有那么高尚。我在观中长大,从小到大与其并未见过几面。他是日理万机的奉国公,多少人阿谀奉承,又有多少百姓等待他拯救,多少民生等待他处理。我的事,比起来似乎只是小事。尽管回到神都后他仿若突然来了父女情深,处处想要弥补我。可太后召我一次次入宫之时,他并没有拒绝。谈议我和信王的婚事之时,他也是半推半就,未曾明言拒绝。这其实,才是太后后来设计我的根本原因。他那不坚定的态度,才是我一次次被算计受伤的根本所在。既然做了慈父模样,那就做到底吧。我这个唯一的子嗣伤得如此之深,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坐视不理,不是吗?或者说,就算他想坐视不理,太后会信吗?信王会相信吗?这神都世家、文武百官会相信吗?”自己立了太久慈父人设,便是想不做,那也不可能了。至于容貌……上官华蕤的手轻轻放在那层层白纱上。“这容貌于我,并不是什么好事。失去了,也没什么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