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奉国公的那一刻,太后是有一瞬心虚的。毕竟,传信的内侍说,华蕤伤得很重。正是因为如此,九韶台的人才不敢处置,连忙快马回神都报信。女儿家伤了脸,太后只听到都觉得心惊胆战。可是很快,太后那份心虚便被扫清。她坚信,自己的儿子绝不是那等人。当初她如何设计撮合二人,晏之都未曾松口,若真对华蕤有意,何至于等到如今?他只需之前在华蕤落水之时跳下去,如今那早就是他的信王妃了?况且,华蕤子嗣艰难这件事,晏之又不是不知晓,他疯了才会娶这样一位王妃!这里头,必定是有人算计!甚至,太后在未知全貌之前,便已经怀疑到了裴玠头上。在离宫之前,她已然吩咐下去,让金阙卫看严实了紫宸殿,防止裴玠在她离宫这段时间生出风浪。她从来都不吝以最坏的恶意揣测裴玠。“奉国公,这其中必然有误会。如今信王还未苏醒,待他醒来后,哀家自会问明一切!”“苏醒?太后,信王是昏迷着,可微臣的女儿却还醒着。怎么,太后是觉得小女的话不值得一听是吗?”奉国公竟是率先准备撕破脸了。“奉国公,你是在质问哀家吗?”听到自己兄长这番话,太后的眼神中也浮现了一层薄怒。她成为太后这些年,从未像最近这般接连受挫。先是被裴玠算计,如今又被自己的兄长如此质问!她哪里还有点太后的威严?“微臣不敢!”嘴里说着不敢,奉国公却是连头都未曾低垂半分,显然话不对心。“华蕤在哪儿?哀家去瞧瞧。”到底顾念着还需要奉国公的支持,且今日这事必须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太后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低声道。奉国公一言不发,转身带路。受伤的上官华蕤被安置在了偏殿。刚转过屏风见到榻上的人,太后便吓得捂着胸口后退了半步。“怎会……”怎会如此严重?!尽管来之前就已经预想过上官华蕤此次会伤得不轻。但真的见到了,太后还是惊骇不已。从脖颈处开始,一直到右边额头,一道长长的伤口横亘在上官华蕤姣美的右脸上。甚至差一点儿就要从眼睛上划过去了,只堪堪擦着眉毛而过。就如同一只精美的白瓷瓶,在即将出窑炉之时,却迸出了一道无法忽视的裂纹,彻底破坏了那瓷瓶原本的皎净与完美。这,是毁容了啊!此时,上官华蕤正惨白着一张脸虚弱靠在榻上。“臣、臣女给太后请安。”见太后进来,她立刻便要起身给太后行礼,可太后此时哪里还看重这个。“快别动了!这个时候了还行什么礼!”因着上官华蕤的身份,此次太医署派来的太医是武夷真。她正小心为其在伤口上擦药。那翻开的血肉,看的太后心惊肉跳,心口砰砰跳得极快,忙偏过去些许视线,不敢再直视。“永宁,如何了?”这伤口的严重程度着实超出了太后的预想。尤其是上官华蕤衣襟上的血。太后扶着砚心的手,几乎站立不稳。“伤得很重。”武夷真上来先是用四个字为上官华蕤的伤定了性。即便在给太后回话,她手下处理伤口的动作也是半点儿没停下。“上官小姐的伤口极深,且是从颈部划过,失血甚多,未曾伤及性命已经实属万幸。那利器再偏差些许,便是直接割断了脖子。但虽然性命无忧,上官小姐脸上的伤却是要养上许久了。且从如今的伤口来看,必定是会留疤了。”失血甚多、差点儿割断脖子、留疤……太后痛苦地闭上双眼。这件事,注定无法善了了。“太后,信王的昏迷不醒,的确和小女有关。信王言语不端,举止轻薄,小女为了保全自身方才动手反抗,用香炉砸伤了信王。信王殿下天潢贵胄,岂是臣等微贱之身所能冒犯。微臣教女不善,微臣有罪,还请太后责罚!”奉国公砰一声跪了下来,虽说着请罪的话,可言语间也是丝毫不放过裴琰,更是将太后架到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而上官华蕤见自己的父亲跪下,也挣扎着要从床榻上下来,还是被武夷真一把按住了。“你疯了,你伤得这般重,若是再折腾,怕是伤口又要流血。”太后先是递了一个眼神给砚心,让其上前安抚上官华蕤,而后又惊又怒地望向跪在地上的奉国公。“阿兄,你就非要做到如此地步吗?”成为太后这些年里,她已经甚少会如此称呼奉国公了。奉国公却连一点松动都无。他只是恭敬却也冰冷地跪在地上叩首。“太后的一句阿兄,微臣不敢承受。微臣膝下子嗣不丰,如今半条腿踏入黄泉的人了,唯有这一女,视若珍宝,她便是微臣的性命!可这短短几个月,从宫中落水,到仁寿宫遇刺,再到如今九韶台受伤,可怜小女本就身子不好,接连受惊受伤,早已无法承受。小女本就是胎里带来的弱气,好不容易才能养到如今。微臣实在是怕了,也累了。请太后看在这些年微臣对您、对朝堂也算尽心尽力的份儿上,恩准微臣辞去一切官职,除微臣公爵封衔,让微臣、不,让草民带着女儿离开神都。请太后允准!”奉国公这番话,说得太后脑袋都是一阵嗡鸣。“你在威胁哀家吗?阿兄,你我可是亲兄妹,此事事情尚未查清,你就要用辞官来威胁我吗?!”太后十分清楚,她这个摄政太后能够服众,三成是靠得先帝遗旨,七成靠得是自己这位兄长为其弹压朝臣和平衡各方势力。否则当初她不可能轻易坐稳这个位子,裴玠也不可能这些年来始终拿不到大权。也正因如此,她才一定要将上官华蕤嫁入信王府。如此,她和兄长这血脉铸成的联盟才会更加坚无不摧。只是她没想到,兄妹之间几十年的感情,再加上这些年来自己对他扶持和提拔的知遇之恩,却换来了如今的威胁?“草民不敢。”说着不敢,还口口声声草民,这不是威胁是什么?!他是笃定了自己离不开他,笃定了如今自己和裴玠相争的关键时刻,他的离去必定会导致自己的溃败!太后惊怒,却也无奈。“华蕤,你今日为何会出现在九韶台?”太后暂时不想再看自己的兄长,生怕气得心悸又要犯了,只好转头去问上官华蕤。这也是她来之前最大的疑惑。华蕤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上官华蕤却是一脸疑惑地望向她。“不是太后娘娘您让臣女来九韶台的吗?”什么?太后这下是真的震惊了。她何时吩咐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