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夜的裴玠,还是让她心软了。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崔令窈能够感觉到,裴玠真的不是一个坏人。否则,当时便是自己如何争取谋算,她此刻都不能在这里好好地做什么温元县主。裴玠有无数种办法让崔令窈这个人悄无声息消失在人前。就算顾忌互换一事不能伤了自己性命,他也可以靠药物或是其他手段来让自己屈服。可他没有。从头到尾都没有过。犹豫了片刻,崔令窈回握住了裴玠有些冰凉的手。“是。陛下在我心中,便是良善之人。好人总是比坏人活得更加艰难和痛苦。陛下,难道您真的没有办法快速对付太后娘娘和信王殿下吗?您只是没有选择那一条路而已。”裴玠手上有离镜司,崔令窈虽然不知他是何时有的这些人手,但想来年头也不会少了。这些年里,他真的没有除掉太后的机会吗?就像太后所做的那些手段,裴玠若是有心,一包毒药就能悄无声息要了太后的性命。太后本就是上官家立足朝堂的最重要根基,太后一死,以奉国公为核心的那些太后一党也自然没了一争之力。至于信王,他到底只是亲王。只要裴玠不死,信王就没有任何光明正大上位的途径。可裴玠并未选择这般做。尽管他有这个能力。或许在一些人眼中,裴玠这般举动不够果决,不够帝王的狠辣。可崔令窈想,正是因为他是这样的裴玠,所以才会有了自己和他两次安稳的互换,才会有了两人此刻的交心。鸦羽般的长睫挡住了那双琉璃般的眸子,月光将裴玠的脸庞勾勒得更多了几分玉质一般的光彩。“睡吧,我在这儿。”裴玠在沉默了许久后低声道。明明是他来寻求安慰,为何又和上次那般,成了他坐在榻边陪着自己睡。崔令窈一时觉得有些好笑。此时,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你该想清楚,你的一次次纵容,一次次心软,会让你和裴玠的关系彻底走向一个未知的方向。可感受着此时裴玠从不示人的脆弱,崔令窈还是选择将这道声音压了下去。她缓缓闭上了眼,并未松开被裴玠紧握住的右手,就这样,慢慢陷入了沉睡。裴玠在榻边坐了许久。直到离渊小心翼翼推开窗户。“陛下,我们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天就要大亮了。难道您还真打算在温元县主的闺房内过夜吗?裴玠低下头,看着安稳睡着的崔令窈,他的手下意识又紧握了一下。在看到崔令窈因着不适而微皱起的眉心时,他才仿若如梦初醒一般迅速松了力气。而后,极为缓慢地,放开了手。明明她的掌心和自己一样是有些微凉的。但不知为何,两只微凉的手握在了一起,却都互相从对方手心中汲取着那丝热气。就好似两个孤独的人,因为互换的缘故有了交集,便从对方身上汲取着温暖和安慰。“离渊,朕第一次,被人说是良善之人。”裴玠的眼眸垂下,让人无法窥视到此时他的心情。但嘴角扬起的弧度无疑说明此时他的心情十分不错。离渊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也看得出来,陛下并不需要他的回答。“朕哪里是什么良善之人呢。”裴玠自嘲一笑。他从今夜前来开始,就一直在博取崔令窈的同情。他知道太后恨自己,登基后没几年,他对太后也不再抱有任何母亲的期待。否则,他早就死了,哪还能活到如今和太后相争?崔令窈还是将自己想得太好了。三皇妹那件事,他是曾经困扰过。但却并不是多么深刻一直烙印在心底。他愿意去为三皇妹争取身后名,但却不会为了这份愧疚而如太后所愿那般为其操控。他一直很清楚地知晓。他和太后之间,终究会走向不可调和的未来。只有一方死去,这场斗争才会彻底结束。不然,他们愿意停下,身后那些支持的朝臣和世家势力也不愿意的。这场朝廷争斗,赌上了太多人的性命。他的心软,不能建立在坑害这些人的基础上。他不愿对太后和信王用那等阴诡手段,也不是他多么高尚。而是他清楚知道,追随他的朝臣不愿看到这样一个毫无底线的帝王。他愿意做出这些朝臣想要的模样,去成为朝臣和百姓们所期待的帝王。但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真正的他是何模样?其实这么多年来,裴玠自己也未曾弄懂。他身处在帝王这个位子,天然便承担起了责任和许多人的寄望,还有父皇崩逝前的嘱托,所以这些年,他一直稳步去完成着这些。就算从崔令仪口中得知自己上一世死于和太后争斗的消息后,裴玠心中其实也并没有太多波澜。皇权争斗本就如此。总有胜利者,也总有失败者。他还没自负到觉得自己永远会是那个胜利者。但现在,不同了。“离渊,朕要赢。”裴玠低声道。他想赢的念头,在这一刻无比坚定。只有赢了,他才可以永远去做崔令窈所认为的那个良善之人。失败者是没有资格书写关于自己的一切的。他不能输。而且,他不能让崔令窈和自己一起输。既然崔令窈认为他良善,那他愿意一直“良善”下去。只要她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