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爷,在下便有话直说了。侧夫人受的撞击位置正好是在腹部,夫人此次身孕本就怀得不安稳,再加上这猛烈撞击,刚刚搭脉的时候,已然小产了。还请伯爷节哀!且夫人因着此次小产,身子受损厉害,怕是……”“怕是什么?”崔珺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大夫叹息道。“怕是寿数有碍了。”“还有多久?”崔珺愣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隔着屏风,他望向那张满是血腥气的床榻,仿佛回到了记忆中的那一日。屋内的婢女不停端出血红一片的水盆,里头一开始还有动静,后来却是什么都没了。他因着身份限制,不能到近前去,只能在书房里等候。可不知为何,即便在那浓浓的墨香中,崔珺却嗅闻到了鲜血的气味。明明书房隔着那里很远,可崔珺就是闻到了。直到最后,崔珺听到了母子俱亡的噩耗。轰然一声,他鼻尖炸开了浓烈的血腥气。就好似,现在一样。“断则三月,长则半年。侧夫人的身子骨本就不好,之前也是靠吃药才能勉强调理着如同常人一般,此次有孕对其气血亏损颇大,若能安稳生产倒还好,偏偏是这般惨烈的方式小产。唉,半条命都搭了进去,这寿数自然也是大减。”“多谢大夫,还请您尽心调养,不管用什么药都好,一切只要对身体有益,您尽管用。”半晌后,崔珺有些麻木地对大夫说道。而后,他竟是失去了进屋子里的力气。曾经,他没有保住自己心爱的女人。在多方利益的权衡下,他不得不看着她走向死亡。而如今,他自认功成名就了,却依旧保不住身边的人。这股强烈的挫败感化作冲天的怒火,让崔珺简短留下几句照顾好侧夫人之类的吩咐后,他直接拿起一旁兰锜上的长刀,头也不回便走了出去。他如今几乎住在了蘅芜苑内,日常的配刀也都搁在了这里。如今抓起来,倒是顺手。而这份动静,自然也被坐在外间的崔令窈看了个完完全全。她是可以不出现在这里的,可崔令淼一直在哭着求她,她便在蘅芜苑中为夏青母女坐镇。倒不是她多菩萨心肠。崔令窈想,许多夜里,她都恨不能一把火将这成阳伯府焚了个干净。这里头的主子们,有一个算一个,都不算无辜。便是崔令淼,当年她跟在崔令仪身后的时候,虽没直接下手过,可添油加醋、摇旗呐喊的事也不是没做过。她之前帮崔令淼,也不过是因着用她对付崔令仪更为趁手罢了。至于婚事,那也是她和夏青交易的一部分。夏青,她的确是一片慈母心肠,为了崔令淼这个女儿是什么都愿做。甚至,甘愿放弃腹中的孩子,只为了给女儿铺平前路。也是因为她的这份慈母心肠,在和夏青的交易中,崔令窈应允了她,只要崔令淼日后老实本分,她不会对其出手的。这个女人,当真敏锐。她看出了自己恨不能捅死这整座府邸中所有冠冕堂皇的衣冠禽兽的恨意,所以愿意燃烧本就不多的寿数,为自己的女儿求一条脱离崔家的前程。有娘亲的疼爱,崔令淼真是个幸福的孩子啊,崔令窈垂眸想着。崔珺手持长刀,目标明确便往张氏的院落去了。张氏作为主母,本该是她在夏青的院落中主持大局。可她本就和夏青不睦,这件事她还有脱不开的干系,再加上崔令仪也是身子不适,种种因素叠加,她还是选择了先带着崔令仪回自己的院落。刚让人把煎好的药给崔令仪服下,张氏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房间的门便被人一脚踹开。轰然的巨响声吓得崔令仪猛地从床榻上坐起身,张氏也是错愕回头望了过去。只见崔珺一脚踢翻拦在他面前的仆人,拔出手中的长刀,朝着面前的屏风便劈了过去。屏风应声裂开,分向两端倒去。而透过这碎裂开的屏风,张氏也看到了气势汹汹提刀而来的崔珺。“爹。”崔令仪心中一紧。这是要做什么?是夏青小产了吗?可就算小产,父亲怎能如此对待娘亲?娘亲嫁给他小二十年,为其生儿育女,为其操持中馈,便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难道看在这些年的辛劳上,就不能好好坐下来谈一谈吗?“崔珺,你要杀我?”张氏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枕边人。她几乎瞬间便明白了崔珺为何会如此暴怒。这是从夏青身上看到了那个贱人的影子吧?怎么?夏青不好了?所以更像她了?他贱不贱!明明当初左神谙的死,他也是心中知晓并默许的。如今倒是装出了一副情深模样。“藏珠小产了。张蘋月,你真是好毒辣的心思!她做错了什么?她明明是为了劝诫你,为了整个成阳伯府!可你却对其那般粗暴出手!张蘋月,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了是吗?你真以为你有恃无恐了是吗?”“爹!不是这样的!是我的错,都是我的……”即便知道爹娘感情不复从前,可这是崔令仪第一次直面二人的争吵。她不知,二人之间竟是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她仓惶想要起身挡在张氏面前,想要为她解释些什么。就算她如今对张氏这个娘亲感情复杂,可她清楚地明白,这个家中,只有娘亲会真正愿意为她出头了。“令仪你退开!崔珺,你要杀便杀!我倒要看你有没有这个魄力!”“好!疯妇!我成全你!”崔珺提刀便要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