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裴玠用上了很严重的一个字。崔令窈几乎瞬间便有了一种猜测。是裴玠的身世。裴玠和太后的关系本就已经恶化到了谷底,太后连设计下毒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他们母子二人早就走到了死胡同里,按理说裴玠应该对她不会再有任何期待才是。可是,今日他的反应自己切实感受到了。伤心不是假的。愤怒也不是假的。如今太后还能激怒到裴玠的,似乎也只剩下这一种可能了。“是陛下的身世,是不是?”犹豫了一下,崔令窈还是说出了口。这其实已经远远踏过了她和裴玠结盟的范畴。一国之君的身世,知晓的人,就等于和铡刀擦颈而过。若有一日裴玠不愿有旁人知晓这些事,那等着自己的结局似乎只有被抹除掉。崔令窈的理智告诉她,这时自己应该岔开话题,装作什么也不知晓。可是,她却无法那么做。因为在让离镜司带去那句话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不是完全按照理智在行事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就算再冷心冷血,可那日她因着得知娘亲被害真相伤心之时,裴玠漏夜前来的举动,都足以让她触动。世人都说帝王无情。可和裴玠相处了这些时日下来,崔令窈发现,裴玠并非一个无情之人。某种程度上,他绝对是一个有情之人。所以,她无法在裴玠伤心惊怒之时,视而不理。“是。”裴玠并没有在崔令窈面前隐瞒的意思,十分干脆地承认了。“昨夜,张嬷嬷扛不住交代了。她在太后身边伺候的时日,虽然是如今仁寿宫内最长的,可她是在太后当年成为皇后之后,才被上官家送进宫伺候的。在那之前,太后身边伺候的心腹,全都已经到了年龄放出宫去了。”等等。崔令窈突然觉察到了一丝不对。能到年龄放出宫的,那自然只有宫女。可太后的心腹难道只有宫女吗?宫里的统领内侍呢?她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而裴玠也给了她答案。“溺毙了。她身边一向尽忠职守的大总管,居然在当值的晚上喝了酒,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溺毙在荷塘里了。”“陛下没有查过此事?”这太荒唐了。能在太后身边混到如此高位的人,绝不可能是一个玩忽职守且酗酒的蠢才。他的死,听起来就有蹊跷。“查过。可一切都没有任何问题。”太后对他和裴琰的态度对比那般明显,裴玠如何会不怀疑。这些年,但凡能生出疑心的地方,他几乎都查过。可是,疑心始终是疑心。在证据上,没有任何的异样。“那张嬷嬷,说了什么?”崔令窈已经意识到,马上,她会听到一个大秘密。“张嬷嬷也是在太后身边伺候了一些时日,才渐渐得了太后的信任。她说,太后时常怀念三皇妹,还念叨着三皇妹的小名。叫宝儿!据说,那是太后在三皇妹未出世时,便为其起好的名字。后来三皇妹生下来便夭折,没有正式的赐名,更不入序齿,玉牒内没有她的记载,皇室香火供奉中更不允许出现她的牌位。最后,是太后便悄悄在自己的殿中奉了一块牌位,日日为其供奉。而那块牌位,甚至至今还在仁寿宫中。从凤仪宫到仁寿宫,从皇后到太后,她倒是始终未曾忘了她的宝儿。”宝儿,这个名字听着便能体会到一片慈母心肠。而从太后的举动来看,她对这个孩子已经不是可以简单用一句追思来形容的了。母供子,尊供卑,这已经是和礼法相悖了。这甚至比太后对裴琰如今的疼爱还要超过许多了。“我也好奇,难道仅仅是因为三皇妹生而夭折,所以太后才会如此挂怀,以致许多年过去,她对我的恨意不减反增,只恨不能立刻让我为她的宝儿赔上性命才是。还是张嬷嬷解了我这疑惑。令窈,你知道吗,三皇妹,她不是生下来就没了气息的。她生下来的时候,还活着,甚至还发出过一声啼哭,还被外头的父皇听到过。后来是伺候的人用那是我的啼哭声给遮掩了过去,方才做实了三皇妹落地时就夭折的事。”活着的?!那为何最后对外报了夭折?是有什么体弱之症?还是……崔令窈突然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裴玠。裴玠将杯中的碧筒饮一饮而尽,眸色讥讽道。“是,你猜的没错,太后亲手掐死了她。”什么!尽管心中已经有了预设,可当这可怕的事实从裴玠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崔令窈还是不由自主震颤了一下。裴玠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崔令窈放在杯盏上的柔荑。他什么也没说,只手心传来的温热,仿佛一种无形的安抚。“为什么?”许久后,崔令窈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管这些时日,她已经见识到了许多人心的险恶。但最起码,她见到的母亲,待自己的孩子都是十足的真心。哪怕是张氏,为了崔令仪,她也是殚精竭虑地谋划,甚至最终哪怕自身不保,也在想着将崔令仪摘出来。太后,是为什么?哪怕是个女儿,甚至哪怕身有残疾,就要做到如此程度吗?那是一对龙凤胎,就算公主有些许问题,有裴玠这个皇子在,总能平息先帝的大半怒火。为什么?“因为,三皇妹她,其实根本不是公主。而且,也根本不是什么龙凤双胎!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太后说了一个谎,想为自己谋求后位,想为上官家谋求朝堂上的地位。岂料,却是阴差阳错,将自己一步步推入了不得不扼杀亲子的境地。报应,真是报应。”连着两句报应,裴玠的情绪明显激动了些,眸底的血丝,似乎也更明显了一些。崔令窈反握住了他的手。正如他刚刚握住自己一样。“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当时已经是贵妃的太后,不得不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