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仪这种人,她在做事之前是不会考虑后果的。她嫉妒谁的人生,所以便要去害谁,丝毫不在乎是不是害死了那人她便能等同拥有那人的人生。所以,哪怕是她最得意的第二世,她其实都并未真的成功。她困死了崔令窈,取而代之嫁给了裴琰,成了侧妃,不过是开始一段新的不甘罢了。从她最后怒气冲冲到别院勒死了崔令窈也能看出。她想要的,最终还是都没得到。裴琰的爱,众人艳羡的地位,那些东西不是属于天生注定属于信王侧妃这个位子的。不同的人坐上那个位置,结局也不会相同。“朕之前本还觉得,崔令仪此人不足为惧。如今,却还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个蠢人的决定,是无法以正常人的思想来推论的,谁也不知她会在何时何地突然发疯。更不知道她的发疯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不过,现下这个问题,该信王弟先头疼了。”因为崔令仪和张氏目前最要紧的目标,是他。在张氏母女二人看来,崔令窈目前仿若就是个傻子一般,和注定“早逝”的自己靠拢,终有一日会后悔。一旦自己崩逝,崔令窈没了靠山,也就不足为惧了。尤其张氏自认为聪明冷静,更是会将目前的重心都暂时转移到谋算裴琰身上。反正自己注定会早逝,只要促成了崔令窈的入宫,便可以静静等待她们想要的结局了。二人却忘了,这一世没了崔令仪的搅局,自己却不一定会出现那般情况了。“崔令窈,选择朕,是不是也会有不甘。”裴玠突然开口问道。他这句话说得十分平静。不是试探,更不是阴阳。他是真觉得崔令窈有些“倒霉”。因为从目前所展露出的前两世信息来看,裴琰对她,似乎有些命中注定之感。尽管裴玠很难想象,裴琰这个笑面虎最终爱一个人爱到愿意为了她不顾一切的模样。但若没有互换这桩意外,其实崔令窈最好的选择,是设计摆脱别院那桩算计后,按照原本的轨迹,在花朝宴上和裴琰相遇。就如同第一世那般。裴琰的保护,足以让她对付崔家的那些算计。且就算这一世最终信王未曾登基,裴玠想,以崔令窈的聪慧,她也能将自己的日子过得极好。她总是一个能将自己手中的筹谋打到最好的人。第一世的走向,于崔令窈来说,这是最简单也似乎是最合适的选择。但当她和自己互换那一刻,这条路便被彻底堵死了可能。“陛下觉得,崔令仪所艳羡的那一世中的我很幸福是吗?”崔令窈却平静地反问道。裴玠并没说幸福或是不幸福,他只是笑了笑。“最起码,是可以预知的更简单的一条路,不是吗?”不必和自己这个有今日没来日的傀儡皇帝去赌那个可能。不必殚精竭虑一边谋划着自己在崔府的事,一边还要考虑着如何在太后和朝臣之间周旋。武夷真也曾同自己说过。“崔令窈那小姑娘是个心思细腻的,只是我为其诊脉时也发现,她心中思虑颇多,多思必扰身,你若对其真有那般意思,日后便要多多注意这点。”表姐只以为自己对崔令窈的关注是来自于男女情谊,所以特意提醒自己,将来不要让其更多思虑,以至于有损寿数,追悔莫及。裴玠却清醒地知道,那些思虑,多半也是和自己有关。她是崔令窈的时候,争斗多在崔家后宅,张氏虽然阴狠,崔令仪虽然不按常理出牌,可以她的聪明才智,应付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崔令仪第二世能勉强打赢,很大程度上是咬准了崔令窈的猝不及防。一旦她心中有了提防,一切可就全然不同了。但当她成为裴玠后,不仅要时时小心谨慎注意不要露馅儿,还要应付着太后的算计和试探,以及一旁信王的暗中观察。她不能出错半分,因为那很有可能会让两个人乃至整个大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裴玠也是做了许多年的皇帝才适应了这些压力。可崔令窈却是猝不及防之间,便要去面对这些。压力可想而知。面对裴玠的话,崔令窈却是有不同看法。“简单,却并不一定是好的。陛下应当也知晓,我想查出当年爹娘之死的隐情吧。爹爹之死我目前尚未有证据,可关于娘亲当年难产而亡这件事,我心中却有了些猜测。第一世的我,看似地位权势爱意全都得到了,是所有人都艳羡的存在。可实际上,我最看重的,最想要探寻的,其实一直没有答案,不是吗?”第一世,父亲战死沙场那件事的真相,弄清了吗?娘亲和弟弟的死,为她们讨回公道了吗?不!都没有!相反,除了张氏因着她那不争气的女儿受了牵连外,崔家绝大多数人过得都极好。男丁加官进爵,女子得封诰命。整个崔家都在自己的庇护下蒸蒸日上。外人都说崔家有个好女儿,却浑然忘了,她的父亲叫崔玿,是第一任的成阳伯,也是崔家满门荣耀的真正来源。她的母亲,是左神谙,不明不白就那么和腹中孩子一起死去,到如今也没有一个真相。她的荣光,庇护到她的父母了吗?没有!想到的根本没得到,就算有再多荣宠富贵,可那是自己想要的吗?崔令窈可以断定,第一世的自己,根本算不得幸福。而且,崔令仪回忆起第一世,讲述的也都是她视角中的所谓极致富贵和荣宠,可她早早就被打入了冷宫,所得到的一切信息也不过都是冷宫的宫人闲聊间提及的。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都会有假。更何况不过是从旁人的闲聊间得到的只字片语。崔令仪的记忆,又全然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