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夫人瞪老太傅一眼,语气严肃几分。“璟华是你的学生,却也是大靖的长公主,君臣有别。”“这些话便是在家中也要少说些,免得给人留下把柄,临老了还给自己留下污名。”周老太傅摆摆手:“实在是可惜啊。”周老夫人自是知道自家夫君对长乐公主寄予了多高的厚望。书房中珍藏多年的古书,内容晦涩难懂,唯有专研此道者能译文看懂。迄今为止,除了周老太傅,也就只有长乐公主能看懂一些。若长乐公主不再研究那些古书,文渊阁中历代流传下来的藏书,便成了摆设。只怕日后,再无人能读懂了。的确可惜。“好了,你既是如此放不下,为何不去见见长乐公主,同她好好聊一聊?”周老太傅眉眼一横,花白的胡子微颤。“当年话说得那么绝,你叫我怎么拉得下面子去见她?”周老太傅嗫嚅了下嘴唇,别开脸去。“再说了,哪有老师去找学生道歉的,不可能!那些古书,老朽自己也能解译出来。”周老夫人不禁翻了个白眼,懒得同他掰扯,自去写字了。风声潇潇,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身着素锦彩蝶襦裙的清雅女子抬脚进门,带来一室娇笑。“祖父祖母,你们瞧我把谁带来了?”沈昭璃自周清韵身后走出,瞧见二老鬓边花白的头发,心头微酸。踏进房门,行至周老太傅跟前,提起裙摆跪了下去。“璟华拜见老师,辜负老师多年教导,璟华有错。”周老太傅神色微动,浑浊眼眸涌起些泪意,别开脸强忍了下去。一旁周老夫人忙上前欲将沈昭璃扶起来,满脸笑意。“璟华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你老师啊一直惦记着你呢。”沈昭璃瞧了眼周老太傅神色,朝周老夫人摇摇头。“师母,您就别劝了,这三年我荒废所学,老师心中有气也是应该的。”“璟华跪一会儿,若能叫老师消气,也是值得。”眼瞧劝不动,周老夫人只得给自家乖孙女儿递了个眼色。周清韵意会,几步行至周老太傅身后,替他按着肩膀。“祖父,璟华是真的知道错了,她已决心不再为儿女私情所扰,孙女儿亲眼瞧见,绝出不了差错。”老太傅斜眼看向沈昭璃,冷哼一声,并不动摇。“老朽本不收女弟子,便是陛下开口,不收便是不收。”“是你亲自跪在太傅府门前,求老朽收你为徒,并立下誓言,日定要成为大靖第一位女子大儒!”“小小年纪却雄心壮志,我才破例收你为徒。”“可这几年你都做了些什么?为师对你实在失望!”周老太傅一番话,说得沈昭璃无地自容,满心自责愧疚。周老夫人有些看不下去,瞪老太傅一眼。“璟华难得来,你非要把人气走才高兴吗?”周老太傅面色一沉,起身避开沈昭璃的跪拜。“谁稀罕她来!”见周老太傅是真动了气,几人也不敢再劝。沈昭璃跪的笔直,转向老太傅的方向,小脸上满是认真神色。“之前是璟华荒唐,但如今我已醒悟。”“为表决心,我将参加今年的文渊阁学术大典,定不会叫老师失望。”周老太傅神色并未缓和,反倒多了几分怒气。“学术大典岂能儿戏?你荒废多年,才刚回来,便如此好高骛远。你若这般态度,老朽只当没你这个学生!”周老太傅怒气冲冲,拂袖而去。沈昭璃叹了口气,有些失落。周老夫人上前将沈昭璃扶起,轻声安慰:“璟华,你老师是念着你的,他只是一时脾气倔,想不开,你莫要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沈昭璃提着裙摆起身,摇摇头。“不怪老师,是我自己不争气,此次文渊大典,我会让老师看到我的诚意。”周老夫人眉头微皱,不大赞同。“你有此心乃是好事,但今年未免仓促,还是等下一次吧。”沈昭璃面色微苦,皇兄为给她留下退路,还不曾将她要和亲北凉的消息传出去。是以老师和师娘还不知,不日她便要远嫁北凉。这次若是不参加,只怕日后更没机会了。见沈昭璃不说话,周老夫人叹了口气:“也罢,你这丫头同你老师性子一样倔。”“既是决定了,便去做吧,便是做不好也打紧,你老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周清韵瞧着沈昭璃,也有些担心。“璟华,此次文渊大典,是爷爷主理,你若不能叫他满意,只怕适得其反。”自家爷爷的脾气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平日里有多慈爱,谈及书本,便有多严苛。最要紧的是,那些古书实在深奥难懂。当年她跟随爷爷多年,耳濡目染也只对那些古文字略知一二,多半都是读不懂的。唯有璟华,一学便会,甚至还能举一反三。可……璟华到底荒废几年,爷爷这几年在府邸中,却一直研读古书,造诣更深,只怕璟华到时招架不住。沈昭璃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不论如何,此次文渊大典我必竭尽所能,全力以赴。”见沈昭璃心意已决,二人也不再多劝。说话功夫,自外头进来个嬷嬷传话儿。“大姑娘,主母让您到前厅去一趟,说是陆家来人了。”周清韵眉头微皱:“陆家人才来过,怎的又来了?”沈昭璃瞧周清韵一眼:“我同你一起去吧。”……前院厅堂内,周家主母姜月衫坐于主位上,瞧着陆家夫人笑意盈盈。“陆夫人怎的没说一声便过来了,我好去门上接你才是啊。”姜氏乃是周清韵母亲,出身武将之家,虽不通诗文,却生得明艳大方,性子爽利。同周家大公子感情和睦,膝下却只有周清韵一个女儿。向来是当眼珠子一般疼爱的。陆家主母秦云瑛乃是文安侯的夫人,向来贤名在外。同周清韵议亲的陆家大公子便是她的儿子。秦云瑛生得端庄温柔,笑起来格外有亲和力。“咱们两家过不了多久便是一家人了,哪用得着如此麻烦。”“这次上门,也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婚事。”周家主母姜月杉面露不解:“婚期不是已经定下了?可是又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