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徒然沉默半晌,忽地笑了起来。“早就听闻大靖的长乐殿下,为了家国大义,愿意抛下私情,和亲北凉。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寻常女子。”“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殿下,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沈昭璃的心砰砰乱跳。面上却仍是平静的模样。“你讲。”“三日后,我要我母亲,孟静然的骨灰。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见到孟静然,便会为你效力。沈王后。”沈昭璃刚要再开口,杨徒然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夜色中。此人来无影去无踪,实在诡异。她这才惊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夜风一吹,凉意刺骨。鱼铃急急上前,替沈昭璃拢了拢披风。“殿下,那人究竟是谁?奴婢虽听不明白你们的话,可那人瞧着就危险得很,殿下当真要与他合作么?”“是。”沈昭璃轻抚衣袖,淡淡道,“北凉不比大靖。我们在此人生地不熟,若无自己的势力,终究是任人宰割。”“可王上那般疼爱您......”“傻丫头。”沈昭璃唇角微扬,“有些东西,还是握在自己手中才踏实。”“况且,本宫也不想做那笼中的金丝雀。”鱼铃怔怔望着自家主子。比起当年痴恋谢玉珩时的模样,如今的沈昭璃已然判若两人。她虽不甚明白,却隐隐觉得这是好事。……待沈昭璃回到公主府时,已是更深露重。“阿峥,睡下了么?给你带了莲子粥。”她轻声唤道,却无人应答。她以为楚云峥已经先睡下了,正要掀帘上榻,忽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腰肢,整个人跌入锦被之中。“夫人好狠的心,一回大靖,就将为夫抛在脑后了。”楚云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几分慵懒。沈昭璃却隐隐从他的话中,感到了些醋意。她嘴角含笑,顺势倚在他怀中:“不过是与皇兄多说了会儿话,路上又遇着些小事。”她将杨徒然之事娓娓道来,连带着镇南王的算计也一并说了。楚云峥眸光骤冷:“好个镇南王,朝中势力还不够,竟将手伸到江湖上去了。”“万幸是,镇南王的势力已经被除去了。”沈昭璃抬手抚平他微蹙的眉头,柔声道。“好啦,别恼了,我这不是特意绕路给你带了莲子粥赔罪么?”“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味道,你也尝尝看。”“夫人莫不是以为,这样就可以收买我?”楚云峥抓住了沈昭璃贴上来的手,目光深沉。“不过有一件事,阿璃,我要同你商量。”楚云峥的语气忽地有些沉,“我们明日得动身回去了。”沈昭璃放松下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当然可以。”他们在大靖已经待了太久。纵有再多不舍,也该道别了。女子出嫁,没有再在娘家待这样久的道理。楚云峥为她,已是破例。楚云峥又在她的眉心刻下一吻。“你若还是想家,日后我便常常陪你回来。只是我安插在王都那边的眼线传来消息,王宫近日,不太平。”“我跟你都不在宫中,那些虎视眈眈的人,蠢蠢欲动。让他们蹦跶了几日,也该回去收收网了。”沈昭璃笑开:“好,明日清早,我进宫同皇兄告别,之后我们便动身。”“喂……这莲子粥再不用,可该凉了。”楚云峥低笑一声。沈昭璃舀起一勺晶莹的莲子粥,他俯身就着她手尝了。甜糯滋味在唇齿间化开,眼底的寒意也渐渐消融。……与此同时。北凉,王都。三更天的梆子刚敲过,王顺提着灯笼沿宫墙根走。夜风刮得人脸疼,他缩了缩脖子,铜灯笼里的火苗跟着晃了晃。前头拐角处的海棠树被月光照着,枝桠影子活像谁伸出来的手指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他喊完这嗓子,后脖领子突然凉飕飕的。背后传来“哗啦”一声响,像是有人踩着枯叶急跑。“谁、谁在那儿?”这个点儿除了自己以外,王顺再没见过旁人。他猛地转身,灯笼差点甩出去。青砖道上空荡荡的,只有自己拖得老长的影子。王顺咽了口唾沫,想起前两天听人说,冷宫那边半夜老有女人哭。刚往前迈两步,那声音又来了。这次更清楚,是布料刮过砖缝的动静。王顺把灯笼举高,腰间的刀已经抽出来半截:“再不出来,我可喊人了!”声音打着飘,在宫墙之间来回撞。一片乌云飘了过来,月光突然暗了。王顺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他闻见一股子霉味儿,像搁了三年的旧被褥。等他慢慢转过头,灯笼光正好照见三步开外,站着个人影。那人一身白袍子拖到地上,头发披散着,看不清脸。最瘆人的是,月光好像能从他身上穿过去,在地上投出层青灰的影。王顺看见他腰上晃着块玉佩,上头刻的“君”字缺了个口。“君”……?他不记得这宫中有谁名字里带个“君”字。灯笼“啪嗒”掉在地上。王顺两腿发软,眼睁睁看着白影子往自己面前一点点地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