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的额前有冷汗流下。尴尬地笑道:“殿下,休要听这贱婢胡说,其中有一些误会……”“什么误会?”林氏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她捂着自己的脖子,声泪俱下地控诉。“娘,您前日命人用白绫勒我,今日又使人推我入井。难道在您眼中,媳妇活着便是罪过?”“外人只道徐府门楣光耀,谁又知晓这锦绣堆里,藏着怎样的吃人规矩!”“您身为尊贵的诰命夫人,为博个‘贞节传家’的美名,便要生生逼死儿媳!”“毕竟,若我‘自尽殉夫’,徐府便能再添一座贞节牌坊。世人都会赞您教导有方,连儿媳都这般忠烈,您的名声又更上一层楼。”“可您问问这满园女眷——”她猛地指向四周,“谁愿为个虚名赴死?”“丈夫死了,媳妇跟着去死是忠烈,但不想死就有罪吗;想活着,难道是一种罪吗?”“我如今就明明白白说了,徐二公子死了,可我还想活!”钱氏脸色铁青,金镶玉的护甲深深掐进掌心。要不是顾忌着沈昭璃在这里,只怕她早就命人冲上去,堵住林氏的嘴。林氏却越发激动,越喊声音越大。“北凉律法早废殉葬,可您为着虚名,偏要活人陪葬,实在是骇人听闻、畜生不如!今日我便拼着性命,也要撕开您这层伪善的皮!”说着,林氏踉跄起身,又将脖颈上的勒痕展示给沈昭璃看。“贵人请看!这便是前日婆母赐我的‘体面‘!”“她趁着我晚上睡着时,派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拿白绫勒我。若不是我睡觉轻,只怕早就化作一缕冤魂!”雪肤上,几道紫红色的勒痕格外刺目。饶是沈昭璃,也不免瞳孔颤了下。钱氏,实在是好狠的心肠。“您尽管灭口!横竖我这条命早就不在我手上,说不定哪天晚上就又悄无声息地没了——但今日在场的夫人小姐们,都会记得,徐府是如何逼死儿媳的!”林氏一鼓作气地说完,朝着沈昭璃磕头,泪流满面。沈昭璃看她抬起头来时,额前都被磕破了,鲜血淋漓,和流下来的泪水混在一起,模样十分可怜。她温声道:“你先起来。”林氏抬手擦去眼泪,仍不停抽噎。“这位贵人,您如今已经知道了真相。我说完以后,婆母必定不会留我。”“麻烦您,将我最后的遗言说出去。”“不要沉默,不要再让更多的女子步入这吃人的魔窟!”林氏说得没错。这可是高高在上的徐府,权势滔天。不知有多少女子卯足了劲儿想要嫁进徐府,一朝改命。可是背后呢?钱氏是先王亲封的诰命夫人,表面贤良淑德,端庄贞烈。可是,背后呢?……女子的宅院,有着不输男子战场的凶险。鱼铃走过去,将林氏从地上搀扶了起来,笑。“这位夫人,您先起来。”“不用绝望,您会有救的,您不会死的。您知道站在您面前的是谁吗?”“这是大靖的长乐公主,北凉的昭懿王后。”听完鱼铃的话,林氏猛地抬起头来,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什么?这贵人,竟然是……沈昭璃对她微微一笑。“我……真的吗?”林氏的嘴角抽动,想要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最后倒更像是哭。“太好了……我这一生终于幸运了一次……我,我有救了……”她的身体无力地滑落在地。一旁的钱氏始终没有说话。一开始,她还试着用眼神阻止林氏继续往下说。可随着林氏越说越多,大概是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挣扎了。她便沉默着站在原地。沈昭璃漠然地看向她。“徐夫人,事到如今,你有什么可说的?”钱氏道:“臣妇无话可说。”“本宫是一国之母,女子遭遇的不公之事,本宫自然也要管。只是没想到你竟如此蛇蝎心肠,为博一个好名声,竟要逼儿媳去死。”“如今的你,实在是不配为当世女子的表率。本宫今日便会请王上旨意,革除你的诰命。”钱氏木然道:“是。”她的眼中早已没了神采,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般。沈昭璃说一句,她应一句。她知道,自己彻底完了。那几个下人实在是白痴,动手也不知道动得干净些。非要趁着她送王后回去的时候动手。如今东窗事发,无力回天。是她运气不好,是天要亡她。钱氏终于动了。她抬起手,轻轻地摘下了头上的金翟冠。这本来是她最为骄傲的东西。可如今……“这七翟珠冠,怕是再也配戴不得了。”钱氏露出一个有些恍惚的笑。……很快,徐氏被革除诰命的事就传遍了整个王都。别说是各位夫人小姐了,就连权贵听了,也纷纷大吃一惊。早就听说,徐氏给王都有头有脸的女眷都发了帖子,要举办品酒宴。结果这品着品着,把自己给品进去了?太子太傅徐良寅英明一世,竟还有如今的这一天!徐良寅原本还在同僚家中喝酒。听闻了此事,急匆匆赶来。见到妻子跟个木偶一样瘫软在地,自己也傻眼了。